“鹊华烟雨”,一个美得让人心醉的景色名称;《鹊华秋色图》,一件能够代表古代绘画最高水平的作品之一。两者中都有“鹊华”之说,这两个字代表的就是济南“齐烟九点”中的两点:鹊山和华山。两座山都在济南北郊。
在旧时济南城内有一座古桥,和“鹊华”两字有着最紧密的关系,这就是曾经济南城中最有名的桥—鹊华桥。
摄影:王琴
曾巩钟情七桥风月
走至现在的大明湖南岸,有八大景区,其中最吸引人的当属“七桥风月”。“七桥”指的是旧时大明湖景区内最有名的七座桥,分别为:鹊华、百花、芙蓉、水西、湖西、北池、泺源。
七座古桥早已毁弃,现在均已复建。只是“泺源桥”之名被“秋柳桥”所替代。
“七桥风月”一词有典可据,来自于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一曾巩的两首诗:
《寄齐州同音》
西湖一曲舞霓裳,劝客花前白玉觞。
谁对七桥今夜月,有情千里不相忘。
《离齐州后五首》
将家须向习池游,难放西湖十顷秋。
从此七桥风与月,梦魂长到木兰舟。
曾巩在济南为官两年多,为当时的济南作出了极大贡献。这两首诗是曾巩离别济南后不久自出胸臆,以诗言情,抒发了对济南秀美山水、风貌人情的思恋。也能看出,他对于“七桥”之景色尤为钟情。
“七桥风月”中的七桥,形态各异,风格各具,目之有趣,体味有韵,是大明湖之胜景。宋代以来,这处景观一直是历代文人墨客最乐于吟咏描绘的济南风光题材。
鹊华桥是“七桥”中最有名,也是最具人文色彩的。
摄影:王琴
置身桥顶远望鹊华
在大明湖公园东南门鹊华路的南端,走过“众泉汇流”牌坊,一座古朴淡雅的汉白玉石拱桥架于水上,秀丽中见端庄,这就是鹊华桥,构造精巧,形制美观。特别是五孔联拱,气势既足,兼具雅致。桥的两侧雕刻有精美的栏板和望柱,石栏板为镂空石雕,石栏柱头为云龙浮雕,颇为精巧。桥长64米,桥面净宽8米,是新景区中最长的一座桥梁。
在济南历史上,鹊华桥由来已久。
鹊华桥始建于宋代,据说为北宋曾巩任齐州太守期间(年3月~年6月)所建。当时桥为东西向单孔石拱桥,桥下之水通连大明湖与百花洲。因位于百花洲之侧而名为百花桥,又因百花洲之畔的白雪楼,又名之“白雪桥”。
据史料记载,宋代初建时,此桥与道路同宽,下面桥孔的圆顶顶端距离水面很高,画舫可以穿行而过,为当时之名景。
元代,桥改名鹊华桥,自此再未更改。据说,当时的游人站在桥顶向北眺望,可远望北郊鹊山和华山,故此以“鹊”“华”两山名之。
明代,鹊华桥有损坏,重修后仍是单孔桥,青石砌筑,桥面横铺大石板。据估算,当时桥长有8米左右,高约6米,宽也有6米左右。后来,在清嘉庆二年(年)及道光五年(年)又两次重建。
旧时,游大明湖的人,大都要登上此桥游赏一番,因拱桥最高处高出地面甚多,那时城内无高楼,桥上视野甚阔,于其上可观湖内荷花田田,湖畔杨柳依依;亦可见湖面画舫往来,游人岸上穿行。望向北方,近可观田野麦地,房屋茅舍,隐于树影;远可见西边鹊山,东方华山,双峰遥遥,湖光山色。故此桥一直为湖畔的“网红”景点。
年底,济南被日军侵略占据,此桥被日军破坏,桥面损坏严重,凹凸不平。加之桥之拱面较陡,青石板经累年踩踏摩擦,石面光滑,于行车、行人均有隐患。
年,济南市政当局把原在桥西的清代贡院改为粮库,桥西侧大明湖畔的山东省立图书馆改做了军火库,两个单位都有运输较重较大物资之需要。为防车辆经过桥面时发生事故隐患,遂将这座近千年的古桥拆除,改建为木板平桥。后在年和年又两次改建,分别改为石板平桥和钢筋混凝土平桥。
年再次将此段道路铺平后,已看不出桥的痕迹。年,明湖路拓宽时再次改建,成为现在的路面。
摄影:王琴
“鹊华烟雨”古韵天趣
“鹊华烟雨”为旧时“济南八景”之一。此说最早见于明崇祯十三年(年)版《历城县志》卷二《封域志·山川》“鹊山”中载:“历下客山胜,而北方之镇,鹊华并峙,每当阴云之际,两山连亘,烟雾环萦,若有若无,若离若合,凭高远望,可入画图,虽单椒浮黛,削壁涵青,各著灵异,乃昔人合标其胜曰‘鹊华烟雨’。”
在此之前,明崇祯六年(年)印制的济南县志类名作《历乘》卷十五《景物考》中记载:“昔人标为八景,而沧桑代变,湮没者多。”由这几句话可知“鹊华烟雨”在明代时就已是有名景观,可谓历史久远。
摄影:王琴
明代济南文人张弓撰有吟咏此景的《鹊华烟雨》诗,云:
城外双峰亦自奇,最奇人说窈冥时。
初惊暗淡形将隐,倏似飘萧势欲多。
西子妆成羞独照,巫娥行处恐人知。
即当命酒湖桥上,指点东西说九嶷。
鹊、华两山,山势俊秀,景色迷人。鹊山、华山之间原有鹊山湖,湖光浩渺,碧波万顷,旧时形容其“飞鸿翔鹤,远势盘空”。
清代名家阮元《小沧浪笔谈》卷一载:“鹊华在北,惜为城堞所掩,历山在南,苍翠万状。”
清代诗人、词人朱彝尊所做《省方赋》中曰:“桥号鹊华,湖名莲子,踰历下之旧城,寻介丘之遗趾。”
旧时,济南城北水泽甚多。水村渔舍柳绿花红,渚生蒲苇,水浮荷菱,微风轻浪,舟载歌声。阴云之际,两山连亘,若离若合,时隐时现,云雾缭绕,如二点青烟,诚为一幅绝妙的水乡图画,“鹊华烟雨”之誉极为相称。
清代历城人任宏远为本土文人,作有《鹊华桥诗》:
舟系绿杨堤,鹊华桥上望。
齐州九点烟,了了明湖上。
清代诗人陈超亦为历城人,作五言律诗《鹊华桥雪后小眺》:
残雪积成岸,明湖冻几层。
烟轻露城影,冰断出鱼罾。
枯树老逾耸,远山寒自凝。
饥乌怜息羽,不复旧飞腾。
山东兰山(今临沂南80里)人,清代文人孙熊兆也有诗句:
虹桥跨绿水,桥上见华鹊。
清代戏剧家、《桃花扇》作者孔尚任在他的《历下杂咏》诗中写道:
鹊华桥上望历山,野树参差野草斑。
无限楼台遮不断,夕阳影外牧牛还。
清代诗人盛百二曾赋《鹊华桥》诗赞曰:
北渚层城浮香霭,王孙妙笔有无间。
夹堤宛转湖双壁,浸水婵娟月一弯。
人隔芙蓉闻笑语,我今木石共痴玩。
地偏不厌寻幽数,日日盟鸥约伴还。”
“王孙妙笔有无间”一句即指赵孟所作《鹊华秋色图》。
清末,刘鹗名作《老残游记》,使济南名闻天下。书中描述:
“……老残随手摘了几个莲蓬,一面吃着,一面船已到了鹊华桥畔了。
到了鹊华桥,才觉得人烟稠密,也有挑担子的,也有推小车子的,也有坐二人抬小蓝呢轿子的。……
老残从鹊华桥往南,缓缓向小布政司街走去。”
民国时期出版的倪锡英所著《济南》一书中,有关于鹊华桥的描写:
“经西门大街向北打弯,走布政司大街,折入贡院墙根,而直达百花洲旁的鹊华桥。
这鹊华桥是一座不甚高的石桥,横跨在百花洲和大明湖的接口处,登在桥顶上遥望过去,那么远远的鹊山和华不注山正迎面对立着,而大明湖一角的水波也可在人家住屋的墙隙间望见。所以,鹊华桥的命名,大概就是由鹊山和华不注山而来的。”
以上,多首古诗和旧时记载,勾画出了一幅鹊华桥的轮廓,但其具体形象仍比较模糊。笔者多年苦寻,才觅得两帧20世纪30年代老照片,其上鹊华桥甚是清晰,可感受其独特魅力。
从老照片上可以看到,鹊华桥是用大块长方形青石块砌成,桥下的圆拱也是用青石所砌。青石块修整得非常规整,也使得整座石桥显得非常大气、整齐,坡形桥面也是青石块错缝铺成,很是平整。而且,在照片上还可看到,在桥面的两侧每隔十来米,就竖立着一根电线杆。也就说明,在20世纪30年代,济南城内的用电已经比较普遍了。
摄影:王琴
鹊华桥畔古街码头
鹊华桥,旧时济南古桥中最引人,也是最有故事的一座。其影响从何能体现出来呢?可从其周边古街巷、码头命名得知。因鹊华桥而得名的有鹊华桥街和鹊华桥码头。
鹊华桥街在哪里呢?就在大明湖南岸鹊华桥两侧,东西向的老街就是,鹊华桥就是顺向卧于这条街上。据说,这条街在清乾隆年间就已存在。
到了清光绪年间,街巷重新划分,就以鹊华桥为界,划分成东西两条街巷:桥东到岱宗街口是“东鹊华桥街”,桥西到贡院墙根北口是“西鹊华桥街”。民国时期,两条街道再次合为一条,街名也恢复为“鹊华桥街”。
鹊华桥北侧即大明湖,这个位置有一座较大的码头,因桥名为鹊华桥码头,是游人游览大明湖时乘船的重要码头。平日,这里停泊着成排的画舫及其他小船。
在鹊华桥码头西侧,就是大明湖另一座有名的码头——司家码头。在不远处还有汇泉寺码头,湖的北岸有北极庙码头。这四座码头是当时大明湖中最大的,也是游人几乎都必到的景点。
摄影:王琴
乾隆之悲“鹊华秋色”
元代大书画家赵孟根据这一景观,于元贞元年(年),他42岁时,回到故乡浙江为好友周密绘制了一幅纸本水墨设色山水画,就是著名的《鹊华秋色图》,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。
《鹊华秋色图》描绘了济南北郊华山和鹊山的秋天景色,人称“有唐人之致而去其纤,有宋人之雄而去取纩”,质朴自然,给人一种清新淡雅之感。此画为赵孟代表作品,其“复古”“书画同源”的主张在此画中均有体现,丰富了文人山水画的表现手段和内涵,初步确立了元代山水画清远自然的整体风格和蕴藉典雅的审美格调,为后世的中国山水画奠定了基础。
此画自问世之日起,就成为和济南有关的最有价值的画作和艺术品,成为济南最有代表性、最有影响力的“代言人”。提起这幅画,知晓者就能想到济南。
清康乾年间,清廷广为征集书画名迹,其所有者遂将此图献归皇家收藏。乾隆登基后,将此画视为“最爱”之宝,以大字“鹊华秋色”题于引首,并于画后题跋九则,钤印甚多。
年,乾隆皇帝驾临济南。在城北城墙上赏景时,想起《鹊华秋色图》,命人立即回北京皇宫取画。展画对照鹊山、华山景色,看出画中两山均画在黄河之北,与现实不符,甚是恼怒,认为此画失实。故命人将画收入内库,任何人不得取出。
未过多久,乾隆皇帝再游大明湖。此次他登上了鹊华桥,观赏大明湖景色,又想起《鹊华秋色图》,便又派人快马去取。画图取来后,他对画观景,看景品画,兴致大发,即兴赋《题鹊华桥三首》:
长堤数里亘双湖,夹镜波光入画图。
望见鹊华山色好,石桥名亦与凡殊。
大明岂是银河畔,何事居然架鹊桥?
秋月春风初较量,白榆应让柳千条。
榆烟杏火接空丁,稳度芳堤饮练虹。
李杜诗情天水画,都教神会片帆中。
诗意所达,源其内心。乾隆思绪由鹊华桥延伸至传说中的银河、鹊桥、牛郎织女相会之传说。从眼前之美景,到神话中的虚无飘渺之感念,再转至“大明”之神韵,感叹无尽。
世事难料,悲情难免。据说,他做此三诗后不久,随其出京的皇后富察氏(孝贤皇后)在德州病故。乾隆问讯后悲伤难已,也大为懊恼。心中有感,自认为是刚刚所写三首诗有所不祥,诗中所用典故正应了牛郎、织女分离之说,后悔用了“银河鹊桥”之典故。
三年后,即乾隆十六年(年),这位皇帝又一次驾临济南时,再也不登鹊华桥,又写下一首怀念之诗:
大明湖已是银河,鹊架桥成不再过。
付尔东风两行泪,为添北渚几分波。
两次以鹊华桥为题作诗,但两次诗作中之意趣和心理表现却截然不同,反映出这位多情皇帝从欣赏到悲苦的心境变化历程。(济南日报记者:赵晓林)
来源:济南日报
作者:赵晓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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