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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视镜里的风景

开过车的人都知道后视镜的重要性,这种重要性是不需多谈的。我的后视习惯却早于驾车之前,这种重要性似乎也不好多谈,只是一种习性。

邓跃东,年生,湖南省洞口县人,现居邵阳。军旅出身,新闻建业,解甲筑路,散文立心。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在《散文》《解放军文艺》《天涯》《北京文学》《青年文学》《美文》《读者》等刊发习作若干,曾被《散文海外版》《散文选刊》和各类年选登载。

我写作散文始于年,36岁,之前练得很少。为何从这个时候动笔呢,而且事务繁杂,没有完整的时间。我担心错过了就回不来,点点滴滴地记录着。慢慢地,写下了三本书的文字,多数公开发表过。

但是,越往前走,越觉困惑,为什么要写,目的在哪里?过去没有这种疑惑,理想、担当、拯救、织梦、名誉、不甘、审美、情怀、度日,这些想法一路次第呈现,但到后面就模糊了。我的写作观一直变化着,这是我第五次以文字方式总结看法了。我与其他写作有年的朋友交流过,都有这样的困惑,完全不是过去那样明确,但也放不下。

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,写作多年,目的都找不到了,还要没头没脑地写下去!

我写的是散文,散文说的是什么呢;为何选择散文,而非其他。我不能直接回答上,心里感慨着一件事情。前不久和文友们交谈什么是散文,争得不可开交,最后有个喜欢读而不写的人说,小说诗歌之外都是散文。是的,这个无以反驳的趣说,其实蕴含着深刻的道理,要弄懂散文先要了解小说和诗歌,属性决定了各自的质感。我说,小说朝前看、诗歌往里看、散文往后看。大家觉得是这么一个味道,散文的作用就在这里,由此独立存在,无法取代。

这样,我从36岁开始不自觉地写作散文就有了正义的道理。但是,这个年龄是开始告别青春、回望来路的时候了。孙犁先生说,散文是一种老人体文章。毕飞宇说得更具体,散文随笔是个“德高望重”的东西,不到一定年龄最好不要弄它。相比之下,我比其他人回望早了一些,人到四十才不惑呢。这也是各自的经历决定的,一种自然而然的态度,甚至是一种中年的身体反应。不写不行吗,日子过得不好吗?当然不是,很多人不读不写照样活蹦乱跳,个人内心需要而已。

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开始思旧,心里会宽敞一些。我母亲经常晾晒我们兄妹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和鞋子,回想过去的艰辛,才发觉如今的滋润,没有道理不好好过下去。我父亲说,吃饭人少,前几年稻田里种玉米,地旱得变了质,今年得改回去,不然以后吃不到稻米了。我家老屋挂着一幅由外公书写的对联:老前辈能艰苦创业,后生家要奋发有为。他们都是往后看呢,希望朝前走得更好一些!

写散文也是回望,这跟父辈回望过去的日子是一样的。

如今,很多家庭买了汽车,车子往前开,要不停地看后面,这样才能成功到达终点,少了后视镜可能走得不太稳当。过日子,不能忘了这面小小的后视镜!现在的人却不喜欢朝后看,只顾快速往前走,但生命的景象就单调了。如果往后看,会又一次看到自己的脚印、汗水、心跳和沉吟、喘息。这是人生的另一种风景。前后两种风景相伴,生活的体验要真切很多。

我的篇章多是叙写过去的人、事、物,简单、渺小、朴素、真诚,使心灵变得柔软和澄明,历久弥新而不能忘怀。写作过程,是看后视镜,像不像自己;如果不像,就会想着怎么捯饬要像一些。

这是身体的内在使然,已不是年轻时候怀揣文学梦想的热劲了,喜不喜欢由不得自己,你得一直走下去。我的写作过程是十分痛苦的。都说散文是最自由的文体,我却体会不到一点自由。这应是说,散文要以一种自由的姿势呈现,但孕育的过程是很不自在的,贾平凹就说过艺术诞生于约束而死于自由。

这是我能够坚持下来、写下这些篇什的原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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还有心闻

文/张先玉

我与跃东因新闻相识,因散文投缘,皆又以新闻立身,却都为难写出几篇心文。年,我们同年解甲,我竟成了报人;他想做个文化工作者,却偏偏成为官人。无心插柳,散文不料成为了他的心文。

我年长跃东七八岁,我们相见是在年春上,兰州军区司令部系统组织新闻报道骨干培训。作为仅有的几名战士学员,他那时是学员班中最为勤奋的一个,入伍仅一年,已在《解放军报》发表散文和小说多篇,这在当时全军新闻队伍中是颇为了不起的,要知道,许许多多专职新闻干事积十数年之心力,在《解放军报》发不了片言只语。不仅如此,跃东除主攻军事新闻外,业余更爱写作散文、小说,21岁在《西安日报》发了整版的小说,这是当年贾平凹发表整版处女作的地方;23岁在全军纪实文学征文中入选文集和获奖,足见当时的文学编辑对跃东的才华是欣赏有加的。因其出色的表现,年冬经过层层选拔和考评,最终由时任兰州军区参谋长李乾元中将签署命令,从一名士兵破格提为军官。

提干后的跃东,工作更为勤勉,对自己的业务标准要求更高了,名气在军区新闻圈内日渐看涨。

后来,我去西安见他,年纪轻轻,脑门头发已开始稀落。我笑话他:这都是让名声闹的啊!他听了也只是嘿嘿一笑。说真的,我是十分理解他那时的苦衷的,但也只能安慰他:新闻弄人,新闻也能磨砺人!

那几年里,他常在读了一些新闻以外的杂书,越发觉得新闻不是心文,常为一篇没有多少价值的稿子,耗费很多精力,人很压抑,不想写了。我们两人谈得最多的是散文,他说很喜欢贾平凹的散文,并去拜访过。我记得有一件事,足见平凹散文对他的影响之深。

那次看到他宿舍的书柜里,摆放着许多贾平凹的书,其中一本《贾平凹散文自选集》颇让我喜欢,扉页上有贾平凹的亲笔赠言和钤章。我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,对在一旁埋头笔耕的跃东说,这本册子我带去招待所翻翻,完了还你,之后我便匆匆离开。跃东回过神来,在后紧追,我已上了公共汽车。当晚,他万分不放心地往招待所打看完定要还我。次日早晨,我未跟他打招呼,就直接去了火车站。这事让他气急败坏。我回兰州之后,他三天两头打电话向我追讨这本书。随后,他几次借到兰州出差的机会,追至家里向我要书。第一次我推说借给同事看了,第二次我说让同事弄丢了,并厚着脸向他道:我赔你钱吧,反正找不到了!为了让我还他这本书,他提出优厚条件,到兰州新华书店买几本贾平凹的其他书送我,只要我将那本小册子还他。后来,实在不忍看他那丧魂失魄的样子,加之我受不了他在我家的大搜查,并已夺去了我至爱的《周涛自选集》还不甘,我只好乖乖投降缴出。看他拿回书的狡黠笑容,我哭笑不得,连连摇头。

年初,跃东在业已晋升营级职务的时侯,有天他突然告诉我:决定转业。他没有过多解释。我知道他这几年处境不佳,一些人总是借他的新闻作品生事。我很快理解了他,各有各的朝圣路,他是一个硬朗的人。

跃东很决绝,打拼十五年的古城西安都不留,硬是回到湘西南的老家邵阳。他本想做一个文化工作者,以扬其长,但却被安排到交通部门,勉为其难地成为一个官场人。出于善意,我曾几次“开导”他:到了地方,不要把心思用在务虚文章上,多把功夫花在致仕从政上。但他每次总是不以为意,听不进我的劝,依然执著在他所钟爱的笔耕事业上。我常常替他多虑:像他这样不会虚与委蛇、不擅逢迎拍马,一贯秉持耿直性格的人,如何在单位吃得开?

遥想十多年前,第一次登门到我家,他提了一个大西瓜,大约恐我嫌礼品单薄,他又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包油纸包裹的东西,打开一看,却原来是一块他家乡的腊肉。我知道,那块腊肉于他是十分珍爱的稀有美食,却未舍得享用。那一瞬间,我看到了他那一颗真诚质朴的心。有鉴于此,我总觉得在如今功利的社会,像跃东这样过于单纯、过于直白的风格,不容易为官场中人所接纳。然而,仿佛上天总在嘲弄我的灰暗似的,事情总有例外、总有出奇的一面:自打进交通局工作后,跃东不但没受冷落、没被边缘化,反倒成为单位器重的一员,两年多时间,他就被局党委任命为农村公路建设办公室主任。

完成好份内工作,业余他还创作发表了很多散文佳作。近几年,仅在《散文选刊》《美文》《天涯》《解放军文艺》《青年文学》《北京文学》《人民日报》《解放军报》《文汇报》等报刊,跃东先后发表了诸如《琴操流韵》《桃花石》《大地回春》《白茶之白》《雪山下的花环》《长夜》等数十篇力作。有过创作经历的人都清楚,这些刊物都是极难登上的,而他每年要露几回脸。

后来看到跃东写的《织梦的纤维——我的散文自白》才明白,他的散文写作早已超出业余爱好的层面,构建起融合生命激情的格局。他用作品回答了我之前对他的质疑:“多年的读写生活使我体悟到,惟有文学能够洞达生命价值的奥秘,因为文学艺术探索的是永恒的人生。我们处身的这个世界,过于实际了,一切都是那么的坚硬,人们的目光又是那么的认真,疲于奔命于这种坚硬的东西。其实,雾里看花更妩媚,水中望月出深境。这时候,需要一双虚幻的眼睛,虚实结合,世界就正常平和了。”文中,除了披露自己对生活的独到见解,他还进一步阐释了自己的散文观:“散文,这种少数人的事业追求,成为多数人的生活修养。为什么是散文,而非小说、戏剧、随笔和诗歌呢?我想,散文承接了地气,她的内敛淡定,均匀气息,质朴情愫和流畅文韵,柔化了过于坚实的日子,吸引人们在这里徜徉行吟,流连忘返。而其它文体,往往穿透力有过,而柔化力不够。”跃东对散文在当下的功能、作用的认识是较为到位的,但作为个体生命,为什么要选择散文这一形式去表达和释放。他说:过去也写过不少小说,现在不再喜欢拐弯抹角、隐晦其辞,觉得散文表现心灵直接一些。散文沉静如海、博大宽广,直接表现一颗心灵,而每颗完整的心灵承载的是一个世界,不完整的心灵能在散文长河里得以理疗和润泽。

离开新闻,跃东找到了心文。自此以后,打心里我认可了他的选择。对于散文创作,跃东恪守这样的信条:写作只是一种生活方式,跟邻里老人养花逗鸟打麻将一样,甚至跟我父亲农耕稼穑一样,没比他们高贵和重要,只是更繁琐、更精细……河水不会追问要流向何处,流过之后自有河道。散文是一泓深水,我知道自己的长短,我就静静地流着,尽管看不到浪花,我仍然孤独地流将而去。

由此,我有幸看到了一朵朵晶莹的浪花,不停地飘进我的心田。一片温润。

(注:本文原载年4月19日《湘声报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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